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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16另一場夢碎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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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16 另一場夢碎5 (1)

涼如水的夜是安靜的,靜得只能聽見躲藏在草叢裏蟋蟀的低鳴。當然,這是指窗外一切景物而言。在暖烘烘的廉親王府邸的嫡福晉的閨房內,時起時伏的嚶嚀與喘息聲交錯其內。事畢,一個媚眼如絲,一個筋疲力盡。

“小玉,我真是高興……你終於是只屬於我一個人啦……”

“少在我面前裝癡呆……聽說……最近……你府上又收了一個侍妾……叫什麽春香的……你堂堂京城九爺的能耐,又豈能是如今我這個棄婦所能包容的?”

“哎喲……什麽味道……誰家打翻醋壇子了?”躺在床上的赤著胸膛的男人半坐起身,捏起自己的鼻子朝被他攬在懷中的女人做鬼臉。

女人臉色一板,推開男人,扯過床頭的肚兜在胸前系好,裹著被子,用肩膀用力撞了下男人的下巴,瞪眼罵道,

“死糖豆!找死!”

男人見了她這般杏眼怒目的嬌俏風情,不禁又是情難自禁,湊過腦袋,在女人耳邊輕聲說了一句,本來,只是想再討得片刻的魚水之歡,偷得些許的閨房之樂,不曾想,原本只是微怒的女人,在聽到他這句附在耳邊的話之後,臉色頓時變得難看異常。恁憑接下來男人如何討饒賠不是,都始終冷冰著一張臉,不給出一個笑容。沒過半晌,就掀開了門簾招呼當初陪她陪嫁過來的貼身丫頭朝霞進來請男人走人。

這一男一女自是允禟與八福晉。接著,壞了興致的男人掃興異常,跑到萬花樓朝一邊喝著悶酒,一邊朝正在抽鴉片過癮的老十發起了牢騷。

允禟是這樣說的。

“從前我比不過那人,她一心向著他,我自是沒話說。現在呢,一切都變啦……昔日玉樹臨風的翩翩美男子轉眼間成了坐在輪椅上叫她守活寡的殘廢!於是,我知道,我的機會到啦……”

看著被乳白色煙霧包圍的允誐,看著他那雙朦朦朧朧已經微閉上的雙眼,允禟不再猶豫,把困擾自己長久以來的心結向此時身陷鴉片迷幻作用的老十和盤托出。和小玉的事已成為他的一塊心病,他是需要有人來傾訴的。而此時,沒有比暈暈乎乎、雲裏霧裏的老十更適合傾訴的人選了。

允禟遂接著往下說。

“在那人腿腳殘疾的日子裏,我便對小玉更加的用心了。我眼裏盛滿的情意始終圍繞在她周圍。去她府上的時日漸漸增多。使出一個男人所能有的全部柔情去待她。安慰,勸告,是我嘴邊常掛的詞句;逗樂,耍寶,更只為博她一笑。她這時的苦,這時的怨,我甚至能與之感同身受。”

“畢竟,不管怎麽說,我和小玉一樣,都曾把那人當做心中的參天大樹!當做大海上永遠不會被掀翻的巨艦!誰曾想,大樹亦會被暴雨侵襲;巨艦仍抵擋不住驚天的雷電。樹倒艦翻。我們眾人都是兩眼發黑。別說是她了。眼看著,她就要垮了。我失去希望的心忍不住了。一度,我以為,她會傷心會難過,在乎的只是被眾人景仰尊重的地位的缺失,介懷的只是昔日被眾星拱月的風光不再,所以,我更是使出了渾身解數,百般討好於她。終於,我的目的達到了……”

“礙著名分上的規矩,白天裏,眾人前,我仍要叫她一聲八嫂;可是,深夜中,獨處時,我卻已能把她緊緊擁入懷。就這樣,我開始以為迄今為止,我這輩子最引以為憾的裂痕得到了修覆與彌補,我能夠真正擁有她了……可是……可是……可是……”

“可是她……今日……今日……我才曉得……這一切……竟都是出於我的一廂情願……老十,你曉得就在方才,她聽了我一句玩笑後是什麽反應嗎?真是……真是……叫人意想不到……意想不到哇……單單一句關於那人的玩笑話……她就和我翻了臉……這算什麽……算什麽……我這些日子以來的付出……難道……都抵不過……有關那人的一句戲言嗎?”

“我算是知道了……終於知道了……我在她心目中的真正地位了……老十……老十……你怎麽不說話……啊哈……你竟是已經打起呼嚕了……好呵……好呵……還是……你最會享福……女人……感情……這種事……怎麽偏偏他媽的如此麻煩…………是的……此刻……我倒是完全同意你先前的一句言語了——‘對女人向來不該付出真情’。唉……這時……我才悔悟……怕是……怕是……已經來不及了……老十……嘿嘿……我可真是羨慕你喲……陶醉在這片忘卻痛苦的煙霧中……”

允誐的鼾聲漸起,沖入允禟的耳朵,赤紅著雙眼,他盯著手裏的杯中酒,仰起頭,一口喝了個幹凈。

於是,當他被送回府邸,躺在新任侍妾春香的床上時,睜開醉眼,盯著眼前的春香,他眼前卻浮現出郭羅絡氏的身影。

“小玉!”大叫一聲,春香被他緊緊抱住,壓倒在床上。

“小玉,是我錯了!都是我的錯!你別不理我!你別不理我!”呢喃中,他找到了她的唇,用力咬住。他紮人的胡須刺痛了她的臉頰,他蠻橫的摟抱讓她快不能呼吸,他徘徊在嘴邊的酒味更是令人刺鼻。原本可以輕易推開他的她沒有動,恁憑他胡作妄為。之後,他躺在她旁邊,深深入眠。她卻一直睜著眼睛,打量他自始至終那副掙紮的容顏。

不知過了過久,一句夢囈從他嘴邊滑落。他說,“小玉,比起那人,我的能耐如何?”

春香聞言一楞,側過身來,搖了搖頭。這時,一陣秋風從窗縫間越過,瑟瑟吹亂了允禟鬢角碎發的同時,也送來了一陣獨有的涼意。春香順著窗戶的方向望了望,側耳傾聽,才曉得外邊淅淅瀝瀝下起了細雨。喟嘆一聲,她伸手替他掖好了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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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晉……您怎麽親自來弄這塊苗圃了!哎喲……你看,這些玫瑰花上的刺……簡直要把你的手都給割破了……哎呀……您看……您手上已經被刺開好幾處口子了……哎呀……這可怎麽得了喲……快來人呀……”

郭羅絡氏的貼身大丫頭朝霞,瞅著身處苗圃裏正在修剪花木的八福晉,急忙大喊。

此時,見了郭羅絡氏頭發上的塵土,和衣衫上的泥屑,又瞥了眼她手上的口子,朝霞更是焦急。一時竟忘了主仆尊卑,伸手把福晉手中的銅剪刀給奪了過來,捏著剪刀一把摔在了地上。接著,她捧起福晉的血痕斑斑的雙手,心疼地放到嘴邊摩挲,早年伺候的主仆之情自然在心中湧現。

“小姐,您這麽做又是為了什麽?修剪花木自然有府裏的工匠來做,哪裏犯得著您親自動手?”

八福晉彎起嘴唇朝下一撇,順著花圃對面的方向幽幽望了一眼,轉過頭來,勉強沖朝霞笑道,“難道你忘了麽?這片苗圃是今年春天我和他一起種下的,當時,我們一起說好,待到秋日要一起給這些嬌艷的花朵修葺整理的……你看……昨日已下了一場秋雨……這約定好的時日……不就是要到了麽?我怎麽能不信守承諾呢?”

“小姐……”朝霞巴巴望著自己的主子,眼角處濕潤,機警地望了望清晨的四周,除了安安靜靜躺在花瓣上的沒有幹涸掉的晨露外,除了微微搖晃在腳邊松軟的青草外,除了空氣中彌漫播散開來的乳色薄霧外,她沒見到一個人影。順著主子此刻的目光,她看到了對面的書房。於是,沈如鉛塊的壓迫感立即把她的心頭塞滿。

“算了吧,小姐……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您……您……畢竟……還年輕……”

聽到這句話,郭羅絡氏猛地擡起頭,臉頰上染起兩朵紅雲。自然,她知道她話裏的意思。自己和允禟的事她是知情的。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別人隨便說說,就可以過自己這關的。她不能原諒自己。

或許,就是在昨夜,她才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任何沒有感情的肉、體交付,都是可恥的。難道不是麽?這種她曾經最最不齒的行徑現如今,竟是倒映在了她自己的身上。真是叫她情何以堪。或許,就因為允禟那句玩笑話,才把她從沈醉的歡靡中喚醒,打亮了她那道久已閉合的心門。或許,昨夜的惱怒的確是有幾分出於對自尊被傷害的維護,但是,她知道,更多的惱怒的根源所在。她惱,並非只因自己,還因一件被她看得比自己更重要的東西的破碎。這樣東西,在那個人倒下後,就一直悄悄註入到了她的心裏,默默蟄伏著。而她呢,顯然,一直沒有意識到這樣東西的存在。在那一段傷心灰暗的日子裏,她所有的悲傷所有的忿恨都被另一個人成功地轉移掉註意。曾經,她也以為,這樣東西,早就被她放棄了,早就在她的血液裏,細胞裏消失了。

所以,隨著那一聲聲溫柔的寬慰,隨著那一次次體貼的擁抱,她投降了,並試圖在枕邊人的身上繼續尋找這種東西。可是,她一直沒有找到。血液的一次次沸騰,細胞的一次次吶喊,並不意味著靈魂的一次次契合。那僅僅是肉、體的貪歡,欲念的糾纏。哦,她好下賤!

想到這裏,她抱著腦袋,彎□體,蹲在一株株妖嬈綻放的玫瑰前,低聲啜泣。

丫頭朝霞被她的哭聲嚇壞了。顯然,她不能理解主子的傷痛。在她的邏輯理念中,年輕妖艷的小姐就像眼前這片玫瑰苗圃一般,是需要澆灌與呵護的。是離不開悉心的關心與寵愛的。既然從八王爺出事起,他就對小姐不聞不問,冷淡異常,那麽小姐為自己的幸福爭取謀劃就不能算做出格。從沒被世儒婦道理論浸染過的大丫頭的思維方式,顯然要簡單得多。

然而,郭羅絡氏就不能像她這麽想了。

在朝霞摟抱住她冰冷的身體把她攙扶起來時,她哭得更大聲了。一邊哭,一邊揉著眼睛,望著書房那扇門。她心底忽然升出一個夢幻般的願望,希望那書房裏的人此刻能聽到她的懺詞,接受她的悔過。她錯了呀!真的錯了。雖然發現得遲了,可是她願意改,她的這份心意,他能領會到嗎?

趴在朝霞的肩頭,她又忽然升起一股沖動。迷糊間,她似乎看到一副畫面。她朝對面的書房沖過去了。她找到了裏邊的人,跪在他腳邊,痛哭流泣。她不停親吻著他瘦骨嶙峋的手,匍匐在他的輪椅邊,訴說著自己的不忠,而他呢,終於伸出寬恕的手掌,撫摸上她烏黑的發髻。畫面呵,幻想的畫面呵。她該把這畫面付諸行動嗎?

郭羅絡氏正在猶豫,書房那扇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雙纖纖素手首先出現在了她的眼前。沿著那雙手往上,謝小風娉婷的身影在八福晉的瞳孔處映現。

就在她為此女陌生的模樣疑惑的時候,書房內傳來一句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是來自允禩的。他喚那女人為“小風”。

“你就是……謝小風?”八福晉頓時領悟,推開朝霞,朝書房裏的女人瞇起雙眼。隨著小風的點頭,郭羅絡氏雙眼放光,彎下腰,拾起掉在地上的剪刀,尖叫著朝小風的臉刺了過去。

小風見狀大驚,急忙側身避開。八福晉養尊處優,之前在苗圃站了好久,氣力本就衰竭,加之又為自己紅杏出墻的私情懊惱,心緒本已大亂,接著,又乍然見到殘害允禩的真兇,更是失去理智,若說原本還有些旗人女子身體強悍做依仗,那麽此時,在唱做俱佳,身形靈活的昔日舞臺優伶面前,她的這些優勢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郭羅絡氏一陣風般地沖入書房,見沒刺中,心中更怒,揚起剪刀在空中橫豎比劃了幾下,鎮定住眼神,才發現鉆到書櫃貼地的一處隔斷裏的謝小風,礙於身份,她不便也學樣鉆入其內,便指著小風,破口大罵:“賤人,你給我……出來……我如今這番受苦……都是你害的……今天……我非親手……除了……除了……除了你這禍害不可!”

小風自知理虧,嚇得一個勁兒往木頭隔斷裏鉆,慌亂中盡是把此書櫃隔斷裏的書都給扒出來,而讓自己的身軀盡量蜷曲在隔斷左右的木板內,撲哧撲哧喘著氣,哪裏敢應答外邊人一聲?

郭羅絡氏也不看允禩,抓著剪子只顧圍繞著書櫃轉了兩轉,一時間,竟是拿這個矮腳書櫃沒有任何辦法。忽然間,她的目光定住。允禩順著她的眼睛看去,赫然瞥到書櫃下方拖著的一塊青綠色的衣裙。是謝小風!——由於書櫃隔斷過小,雖然練過戲曲軟功的她可以把身體藏入,卻無法收藏住體外的一幹事物。這不,衣裙下擺的一方及地的布料就自然流露在外,並被發現了。

註意到郭羅絡氏嘴角邊殘忍的笑容,允禩猛地心一驚,沒來得及細想,制止的話便脫口而出。

“福晉難道沒聽過一句話嗎?”

沖著他話裏的一片柔和,郭羅絡氏神情一楞。回頭瞥向臉色蒼白的久未相見的男人。氣鼓鼓地怒道,“什麽話,我都不想聽。我只知道,是她害了你,也害了我……我……我不能饒了她!”

允禩不耐煩地皺起眉毛,臉色由白轉青,轉動輪椅,擋在郭羅絡氏身前,雙手輕拍了下覆蓋在薄毯下的雙腿,彎起嘴角,輕笑道,“她害了我,自是不假,但這段過節自是不需勞煩旁人來替本王了結。本王雖是殘廢,可還張嘴呼吸著這大清朝的空氣。有本王在此府邸一日,就不許旁人欺負了她去。”

郭羅絡氏聽得恨極,攥緊手中剪刀對著謝小風的方向看了好久,忽然,以一個了悟的眼神射向允禩,瞪大著眼睛朝男人怒喝,“你方才一番話什麽意思?難道你要告訴我,為了這樣一個賤人,你連致殘的仇恨都可以放棄嗎?你喜歡上她了,是不是?你為什麽看向地面……你為什麽躲開臉龐……愛新覺羅允禩……你是在逃避我的責問,是不是?你被我說中了心事,是不是?回答我,是不是?是不是!”

男人仰起頭看了眼神色慌張的女人,冷笑道,“時值今日,你以為你還有能質問我的這般資格嗎?”

“哐當”一聲,剪刀掉地。郭羅絡氏掩面放聲大哭,“嗚嗚嗚……你……你……你原來……竟是一直……恨我的……”說完一陣抽泣,哭了好一會兒,忽然朝男人蹲□體,半跪在他的腳邊,伏下腦袋,抱住了他的腿。所作所為一如她方才腦中呈現出的畫面。

“我知道……我知道……我錯了……可是……可是……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背叛你的……更不是故意要與……要與……”她說不下去了,滂沱的淚水打濕了允禩的鞋子。哭得梨花帶雨的她身體發抖,發絲淩亂,可是,這副我見猶憐的模樣仍然沒叫受乞者動心。男人的十指交錯,相互擰成了麻花。依舊躲藏在書櫃隔斷裏的小風雖只盯著他的背影,可也曉得他在發怒。

聰明的女人顯然不會挑在這個時候乞求男人的寬恕。八福晉顯然並不聰明。見男人始終沒吭聲,她愈加著急。突然,她餘光瞥見地上的剪刀。於是,整個人的胸膛開始顫動,深吸一口氣,她重新拾起剪刀,叫嚷著男人的名字,又把這件利器對準了自己的胸口。

此等急遽變化的反應看得謝小風目瞪口呆。隨著允禩奮力奪下剪刀,小風也弓著腰背從書櫃隔斷裏鉆出,慢慢走到允禩身後,對著眼前一幕發呆。

鮮血還是把郭羅絡氏的胸口染上了顏色。允禩殘疾的雙腿使他出手相救的速度受到阻礙。幸好,只是劃破了一道口子,沒有性命之憂。然而,允禩仍然被這樣的瘋狂舉動激怒了。方才一直竭力掩飾的面具破碎。

他扶住懷裏的女人,朝她大吼,

“你想幹什麽?威脅我嗎?小玉,你我相守這麽久,難道你竟是如此不了解我嗎?告訴你,本王偏偏最不怕的就是威脅!不管是他如今面北而坐的老四,還是現在朝中得勢的老十三,本王統統不放在眼裏。他人種種的閑言碎語,私情暧昧本王更是不會加以關註。所以,小玉,你的這些伎倆還是統統收起來吧,我不是你這些本領的施展對象!”

說完,推開郭羅絡氏,朝一直佇立在門口不敢進來的丫頭朝霞點頭,命令她攙扶福晉下去。孰料郭羅絡氏聽了,忽然摔開朝霞的胳膊,一邊哭喊,一邊朝允禩彎身跪倒,膝蓋著地,又一次撲向坐在輪椅上的他。

“好好好,是我錯了,我用的方法不對,我都承認。可是……可是……我要你明白我的心……我這顆誠心向你恕罪的心……”

她忍住胸口疼痛,一手按住,另一手拉起他的手,緊緊相握,眉宇間竟是一派絕然的真誠。

“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求求你,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她用嘴親吻他的手背。

原本正有些感動的允禩的手背忽然震動了一下,在接觸到這溫軟的嘴唇的瞬間,他記憶某處的死灰又被點燃。啊,就是這雙紅唇,妖艷的嘴唇,在他人生最灰暗的日子裏,在他品嘗著嗤笑譏刺的日子裏,它呢,這雙唇,和它的主人在幹什麽呢?

——享受歡愉。

享受著偷、情那隱晦又刺激的歡愉。

多少次,肆無忌憚的笑聲從這雙烈焰的唇畔邊溢出;多少次,滿足的嘆息在這雙誘人的雙唇間徘徊。它一直這麽美麗,就像窗外苗圃裏的玫瑰一般,紮人的美麗。細細的尖刺能令你流血的不只是攀折鮮花的雙手。還有男人的自尊。她的確太過分了。允禩如此想著。本來,這種深宅紅墻內的茍且之事,允禩就是不以為然的。在他出事前,對於郭羅絡氏和老九,他是根本不放在心上的。但,人總有軟弱的時候。腿殘後,原本該適時體現出的夫婦深情非但沒能在此女身上體現,反而,她的縱情歡樂與毫不顧忌,把他刺痛了。人打了你的左臉,難道你還要把右臉湊過去給她打嗎?他不是洋鬼子那基督教的信徒。他不信這套。

想到這兒,允禩不動聲色掙脫開八福晉,眼珠轉動,接著回頭遞給謝小風一個眼色,小風楞著神俯□體,正感仿徨,冷不防被男人抓住手,包裹在了掌心。

小風只聽郭羅絡氏倒吸一口涼氣,情知要糟,想要解釋,卻又被允禩眼中投射過來告誡的目光制止住。只看了男人一眼,她就明白了他眼裏蘊含的意思,他是在說,你敢說什麽的話,你的田先生就別想出來了。

小風便只得頭皮發麻得迎接對面兩道要人的視線,狠狠地閉住嘴。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難道你還要我為此再說些什麽嗎?”允禩拽過小風的手,引得她蹲在身前,伸手撫摸上她從後背鋪洩下來的流雲般的長發,神態故作親熱。八福晉顯然受不了了,跌跌撞撞手掌撐著地面拖著身體往後移,若不是被丫頭朝霞扶住,似乎就要仰天摔倒。

“你愛上這個姓謝的賤人了,是不是?”好不容易被攙起,八福晉仍不死心。允禩明白,她屬於那種死也要死個明白的那種人。

允禩不答。小風被他攬住的雙肩卻顫抖個不停。

“就因為這個賤人,所以你拒絕了我的懺悔,是不是?”郭羅絡氏又問。然而,允禩沒再給她機會。聽聞到爭吵聲趕來的幾個家丁接受到他的示意,越過朝霞,已把人架出老遠。女人尖細的叫喊聲這才逐漸消失,耳根得到了清凈。

“你為什麽利用我?”謝小風甩開允禩的胳膊,背轉過身,拾起地上血跡斑斑的剪刀,找出幹布,慢慢擦拭。

“利用?這個詞用在現如今你我的身上,是不是俗氣了點?”他笑。

“俗氣?也能用來形容你和八福晉之間的關系嗎?”她擦拭的動作停下,放下剪刀。轉過臉,盯著他的眼睛,想把他這個瞬間的絲毫反應看個仔細。

他被惹得不高興了。挑動著眉尖,註意到她此刻探尋的視線,竟是躲藏似地閉上了眼睛。

“小風,這不是你該關心的問題。”

“是,當然,沒錯,這屬於你個人的私事。可是,就像你說的,這事壓根輪不到我操心。和我沒一點關系,可是,既然與我不搭調,屬於你們高貴的八賢王和尊榮的八福晉的情感問題,怎麽卻又會最後偏偏牽扯到我呢?王爺,你該知道,始終拿我當做擋箭牌,不會終究解決任何問題!”

“大膽!”男人氣得拍打著輪椅側邊,雙手抓緊了腿上的薄毯,趁小風不註意,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領,連帶著手中用力,讓她整個人竟是仰倒在他的臂彎中。直到瞥見她臉紅,他被激起的怒氣才得以稍事的平覆。

“看來,你似乎還不明白我們目前的關系。”

“關系?不過是利益關系,各取所需罷了。我盡心服侍你,你放掉田文鏡。”她在他懷中側過臉,盡量不讓他註意到自己的慌張。

“是一場交易沒錯,可交易的雙方並不意味著站在同等地位的平臺上。換句話說,你得明白自己該表現出來的姿態。”

“姿態?”小風狐疑地瞇眼,在他臂彎中不安地扭動了□體,掙紮著想半坐起來,卻被他有力的手掌牢牢定格住脖子,不能再動彈分毫。

為了避免再度對視的尷尬,她只得如聒噪的烏鵲般繼續,“哦,當然,我明白,我自己作為奴婢侍奉的姿態。可是,別忘了,奴婢也是人!是和你八王爺一樣的人!”

“錯,”他開始舔舐嘴角,一邊舔,一邊盯著她撅起的櫻桃小嘴,聲音低啞,“奴婢二字在本王眼裏,只是件事物,聽話的事物。你還不懂嗎……知道方才我要對她說卻沒說的話,是什麽嗎?”

小風搖頭。看著他俊秀的臉在眼前放大。

接著,耳畔響起他可惡的言語。“我方才想對她說的是——打狗也要看主人”。

他居然用這樣的巧妙的比喻來解釋現如今他們二人之間的關系,真是再沒有比這更合適的了。

小風氣呼呼地真想反駁,剛張開嘴,就被他火熱的雙唇覆蓋住,挺拔的鼻梁恰恰擋住她的鼻尖。

若不是門外恰時響起了驚擾的一聲咳嗽,小風以為她就要因為窒息而死。一陣驚慌失措中,顯現不能自已的她頂著發燙的臉頰,被允禩雙手托著站起身,低垂著頭,朝門外正仰頭假裝看天氣的老十允誐福了福身體,就以奉茶的借口匆忙告退下去。

允禩夾起兩根手指輕輕彈了彈衣袖上的皺褶,點著頭朝老十打起招呼,“這麽大清早就來,十弟,你可是稀客吶……”

沒心沒肺的老十哈哈大笑,拍手笑著跨過門檻,挨著允禩身旁書櫃的一處臺面隨意坐下,“八哥莫要取笑,弟弟我貪圖安逸,自然不是你們這府裏的常客九哥可比的……”

聽到“常客九哥”幾個字,允禩的臉立刻又暗了下來。老十卻沒註意到,就像昨夜他沒註意到允禟發洩在耳邊的苦水一般。於是,他一邊打量著整飭過後的書房,一邊繼續嘴邊的攀談。

“八哥,嘿嘿,其實我也不瞞你。大清早的,我來找你的確是有事情。”

“哦?”允禩應了聲,擡頭註意到耷拉著腦袋進來奉茶的謝小風,眼角餘光不時瞟了她幾眼,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清了清嗓子,對老十道,“是老九讓你來回消息的?”

允誐佩服地點著頭,抓起茶盤裏的杏仁酥就往嘴裏塞,一邊唾沫四濺地嚼著一邊埋怨,“怪不得人總說老九脾氣古怪,這不是?一大清早,就派人到……到園子……來找我,說是叫我給八哥你回個話,說是你吩咐要放的人已經放了……”

心思粗獷的老十原樣覆述這老九的傳話,一點兒也提不起興趣探尋一下所放之人姓甚名誰,以及此事的來龍去脈。

允禩打量著老十打著呵欠的嘴臉,垂下眼皮,低下頭輕輕掀開手中茶碗的碗蓋,凝神道,

“老九怎麽他自己不來,非要你替他走這一趟?”

“誰曉得是怎麽回事!我也是這麽說!問了早上來傳話之人,卻也只是支支吾吾,詞不達意。一會說人病了,一會兒又說人忙。真不知道老九搞什麽名堂!”允誐忿忿道。

允禩聽到此處低頭沈思,忽然把方才郭羅絡氏大鬧書房的事情聯系起來,不禁有些恍然。抿著嘴角,在憨直的老十面前卻是不說破。只聽老十繼續道,

“偏偏清早那時我的煙癮剛過,正萎困得不行,懷裏正好還抱著一個園子裏新來的小妞兒……”

聽到這兒,允禩才曉得他話裏“園子”所指代的不是府邸而是指萬花樓。

“唉,我當時那個氣喲……心裏把老九怨恨得跟什麽似的……當時……我就和那傳信的下人說了,說是遲些時候替他傳話,可偏偏那人又說了要緊的話,我聽了,掂量著分量,尋思還是得為老九及時跑這一趟。”

“要緊的話?不過就是老四料理了江南的饑荒災情,處置了一大撥貪官汙吏,浩浩蕩蕩的趾高氣昂的一行人於今早回京了麽?還有什麽要緊的?”

“八哥真是消息靈通,不過,還不止這些……聽說……三個月後……處理完太後的喪事之後,老四預備……將擇期在天壇祭天……而且……而且……還打算著手犒賞西北大將軍年羹堯!”

“哼,這也是這條漢狗應得的!哼,反覆鉆營的小人,貪圖的不就是這點子榮華富貴麽?早年間我要是知道他能成就今天這等氣候,早下手了結了他,哪裏還會融他今日的猖狂?”

“是啊,八哥說得有理,昔日咱們帳下的一條哈巴狗,如今竟也搖身一變,成為老四身旁一只會咬人的惡獅了!”

“獅子?哼哼,我看他未必有這個造化!”

“怎會沒有?八哥……難道你沒聽說……這年羹堯就要被晉封為二等忠祿侯了嗎?還有,聽說,老四還打算把先帝的五公主下嫁給他,雖說是那方不染的遺孀,還拖著孩子,但這一旦沾染上皇族的血統,他原本卑賤的出身地位,就立刻非同凡響啦!更不要說,這姓年的,還有一個嫡親的妹子,如今深得老四寵信的年妃啦!哎喲,八哥,如今甚至有人這麽說,說是咱大清朝的天下如今一大半竟是都要改姓啦!”

“改姓?姓什麽?”

註視著八哥那雙陰森森的眼睛,縷縷涼意在允誐心底升起,咂摸著嘴,他下意識地給出回答。

“還能姓什麽?跟那漢狗姓年唄!”

“放、屁!”

允禩氣得砸掉了手中的茶碗,聲音之大惹來了門外守候的小風,她吃驚地側過頭,向門內張望,瞅見允禩鐵青的臉和允誐好心的搖頭之外,又立刻把頭縮了回去。

然而,勃發的怒罵聲仍然傳入她的耳朵。兩人後半場逐漸高聲的對話鉆進小風的耳朵。

“他以為他姓年的是個什麽東西?他又以為老四當真能待他是真心?哼,別的人我不敢說,但是老四……我了解得太清楚了……他是那種可以共患難卻不可共榮華的人!”

“八哥何以斷言?”

“或許就憑我與他結怨數年的經驗……或許就憑我這些年對他的揣摩……或許就憑我和他相似的秉性……”

一陣沈默。

“老十,你不必為此漢狗過多費心,依我看,他這苦心經營來的富貴長久不了……”

“八哥,你有什麽妙計?”

“妙計談不上,不過揭開他的舊傷疤罷了!或許,我們的確該在老四這主仆倆最風光的時候亮出一兩記狠招,省得他們太過得意了。”

“對對對,我就說,還是八哥你最有智謀!”

“什麽智謀,是能出餿點子吧!”

兩人大笑,笑畢,老十那沙啞的聲音又響起,“嗨,管它餿的,香的,能叫那耀武揚威的姓年的栽跟頭的,就是好點子!”

“來,你附耳過來……”

老十應了聲。

接著一陣唏噓。小風豎起耳朵,貼近門板,仔細想聽清,卻是什麽也沒聽見。好半天,才聽老十又問,

“八哥,這不會是真的吧,這當真是駭人聽聞的大消息了?只要這個消息放出去,不僅叫年羹堯的榮華之路斷絕,就連他妹子,他全族,恐怕都要滿門抄斬!”

“哼,當然,欺君之罪嘛!”

“八哥,你這消息來源可靠嗎?萬一……”

“十弟放心,這消息可是我憑兩個美少男從那女人那裏換來的,千真萬確。”

“啊,八哥是說宜妃?”

“噓——”

寂靜片刻,對話繼續。

“聽說此女已被送進閑梳院了,八哥,你這招棋可要千萬慎重哪……”

“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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